10月24日，EFL官方正式確認謝周三進入破產托管程序，有著158年歷史的四屆英格蘭頂級聯賽冠軍的未來一片黯淡。雖然球隊破產并不總意味著球隊生命的終結，少數球隊也能鳳凰涅槃，而大多數破產后的球隊往往將面對漫長的陣痛。

你說的破產，是哪種破產？

當我們談到破產，首先要確定球隊處于“哪個癥狀的哪個階段”。破產會不會讓球隊解散，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此。大致上，與破產相關的情況可以從司法重整、破產保護、破產清算、行政降級、債務重組、球隊出售到技術性破產不等。

司法重整、破產保護往往與財政問題公開化同時發生的，只有主動和被動的區別。2007年的利茲聯就是主動申請了破產保護，避免被清算并尋機出售。而2012年的格拉斯哥流浪者則是債主向法院申請，被動觸發了重整。被托管后，球隊雖無力償債但仍有運營價值。俱樂部此時可以延緩債務，由法院指定管理人管理。債務方面，球隊可以協商削減債務或延期償還。但股東們此時的權力就會受限，轉會、簽約需經過批準。若重整成功，球隊便可以存活乃至恢復正常；若重整失敗，球隊則會進入破產清算的階段。

破產清算就是非常嚴重的情況了。這個時候，俱樂部已經虧損到無法償債、無重整價值，只能資產清算、法人終止。接下來面臨的是資產拍賣、出售。新的資方在收購后便可進行重組（通常以“新俱樂部”形式從低級別重返聯賽）。意甲球隊帕爾馬經歷了這一完整的過程，他們在2015年被法院在10分鐘內便宣告了破產，窮困之際甚至賣掉了意甲黃金的90年代奪得的多做獎杯。后來球隊被來自本土的資方收購，以Parma Calcio 1913的新命名讓俱樂部重生。但若無人接手，那球隊的生命便正式告終。

破產不僅僅是財務問題，球隊還會付出額外的代價，即監管機構（如DNCG、EFL、FIGC等）的行政降級和監管處罰（非嚴格法律破產）。俱樂部也可能因為欠薪欠稅、財務不透明、超額負債而遭遇罰分、暫停注冊球員、降級乃至吊銷資格的處罰。2007年，利茲聯被罰15分（破產罰10分+未符合聯賽規定的再融資方案而額外追罰5分）。2015年，EFL將破產的罰分提高到了了12分，而同處約克郡的謝周三最近遭遇的就是這一處罰。

債務重組和出售股權可能發生在不同的階段中，可能在托管之后，也可能是爆炸性財務新聞出現前私下解決的結果。賬面上，這其實不算破產，實質上是債務重整。在進入法院程序前，俱樂部可與債權人談判，通過股權轉讓解決債務。這在大俱樂部出現得更多。投資方收購俱樂部后也可以代償部分債務、重組資本。李勇鴻在收購米蘭時，曾向對沖基金借下巨款，但在2018年未能支付分期還款而債務違約，按照協議，俱樂部因而被債權方Elliott Management Corporation接管。

技術性破產在會計意義上屬于資不抵債（負凈資產），但仍正常運營。此時球隊資產負債表為負，但現金流暫時可支撐。它暫時不會觸發法律破產，但若繼續虧損，會演變為正式破產。而實際上，很多西乙、西丙中下游俱樂部長期處于這種“半破產”狀態。

以上破產的種種情況里，只有破產清算后球隊無法繼續運營，原本的法人主體無法保留，其他的情況下，球隊仍然可以或者有機會繼續運營。即便破產清算后，也有如帕爾馬這樣重新買下球隊名稱、重新組建球隊從低級別打起重返頂級聯賽的案例。

破產不是游戲重開，而是刮骨療傷

如果說申請托管宣告了球隊的病情，罰分、降級的處罰是這場手術劃下的第一刀。從這一刻，球隊便要為了活下去而絞盡腦汁。如果老板還想保住球隊的控制權，他需要在受限的情況下完成他當初大筆舉債、花錢如流水的時候都沒完成的事。

在債務上，后期的處置極為關鍵。只要球隊的凈收入（不包含后者的部分）低于債務的利息，那債務仍然會繼續擴張。今時不同往日，前任挖的債務坑不是一位本地富商就能填平的。在這一方面，球隊可能還真得學習拉特克里夫爵士一樣，做福利和冗員的殺手。而債務的收窄是一個長期過程，需要球隊找到持續營收的方式，怎么合理地更新陣容、改善管理。賣主力幾乎是每一個走向財政危機的球隊的必行之舉，但哪些可賣，哪些不能，需要壯士斷腕的勇氣和清醒的頭腦。

再者，便是挽回球迷的信任。正如謝周三面對的情況，即便球迷如何不滿，球員和球隊還是要發聲明把球迷喊回希爾斯堡，從-6分打起一分一分拿。如果失去球迷，主場的罵聲比客場都高，沒有球隊可以在一個賽季的客場中幸存。球隊便更不要想能在唯一可靠收入——轉播分成上指望更多。

一別兩寬對球隊老板是最后的選擇，而對球隊可能是整場手術的關鍵。在金錢上、文化上輸進什么血液都會是問題。搬遷、改隊徽、改主色，這些往往被印證是自絕于球迷的自殺行為。重生的帕爾馬在這個問題上做出了正確的選擇，除了改了全稱，他們幾乎保留了球隊象征性的一切元素。這幫助他們在球迷的支持下以最快速度實現了從意丁重返意甲的三連跳。

重生之后，后面的劇情絕不如爽劇。同樣的考題會再次送到面前。正如重返意甲后帕爾馬，美資注入似乎又給球隊帶來了一些不確定性。據Capology統計，球隊在近幾個賽季中連續以千萬歐元計持續虧損。有時候球迷的預期可能會吞噬球隊，讓投入變得短視而不可持續。這仿佛回到了破產前的故事，而開始越甜蜜，重生后不能接受的痛苦可能就越多。

破產一定是壞事嗎？可以是一件壞的好事

破產是件壞事嗎？這經常是一個被認為“廢話”且無法展開討論的問題。如果筆者敢寫“球隊破產實際上為市場清除了不良資產”，那評論區必將是山呼海嘯般“大炮開兮轟小編”的評論。但其實身在此山中的球迷至少某一刻也有過長痛不如短痛的念頭——“解散得了”。其實，這些情緒也并不是毫無道理。

經濟學家熊彼特曾說，“經濟進步的本質，在于創造性毀滅。”如果一個已被時間證明失敗、不健康的資產帶來了只是越卷越高的債務，那只是在讓更多的人虧錢，而這些錢如果花在更有效率的地方，其實不只對球隊、對整個社會的市場分配也是一件好事。

或者地獄笑話地說，如果借給他的錢來自于銀行貸款、股市或其他投資，那貸出去的錢為什么不會是球迷自己、家庭或者工作單位的存款和投資呢？沒有誰該理所應當地一直虧錢。

對于俱樂部而言，這也完全可以是一件好事，虧損嚴重、靠輸血度日必然是難以為繼的。90年代末，博斯曼法案抬高了球員的轉會費，歐元區擴張的金融政策和繁榮的電視轉播吹大了泡沫。而當電視臺和球隊金主受到經濟波動，泡沫破裂后，便引發了一場地震。

那些即使沒有破產、債務重組也在世紀初遇到財政危機的球隊我們耳熟能詳，從皇家社會到塞爾塔，從那不勒斯到佛羅倫薩，從利茲聯到謝菲聯，以及更多的中小球隊和低級別球隊。世紀初的球隊破產超直接推動了歐足聯和各國家/地區聯賽完善相關處罰、制定財政公平法案。無論有多少非議和漏洞，但這些規則還是從數據上減少了球隊破產數量。

如果球隊遇到破產或者財務不夠健康，那處罰一方面是在警示其他球隊不健康運營的風險，一方面可以及時制止球隊成為一個債務黑洞。在整套規則之下，在重整、重生之后，新的管理和新的資金能不能讓球隊變得更好，不一定。但規則至少給球隊腐爛的傷口下了一劑猛藥。

球迷面對球隊的破產或者消失，可能還不到用“如喪考妣”這個詞的程度，但絕對也是一種“痛失所愛”。面對這樣的結果，我們往往無能為力，批評、責備這些也都是經營者應得的。但從這一段經歷中，我們不能只把憤怒留下。下一次，我們或許可以以令一種理性的方式看待球隊、懷緬球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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